以前在家里生病,母亲给予的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,已经被眼前的千山万水阻断了 。如今,沦落在这一群农民纤夫里的我和他们一样,只是一个苦力,既然吃着跟他们一样的饭,拿着跟他们一样的工分,就必须和他们一样干活儿 。生了病,那是你自己的事,没有人会心疼和爱护你,没有人管你带着病是否能胜任这种超强的体力劳动,没有人愿意稍稍给你一点哪怕是最微小的帮助,甚至,没有人关心你的死活 。面对一个重病的苦力同伴,他们还斤斤两两地计较着你是不是占了他们的便宜 。
这就是这个边远、闭塞、贫困的更底层社会的真实生存状态,自私自利狭隘无情麻木冷漠的农民啊,我心中充满无限的悲凉 。
还好那时年轻,身体还算强壮,虽然俗话说病去如抽丝,但我的病来得迅猛去得也比较快,在没有服用任何药物的情况下,依靠自身的抵抗力,到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。不过想起来还是有一点后怕 。可以肯定我是吃了病牛肉食物中毒,如果再严重一点,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河坝里得不到任何治疗,可能就只剩等死一条路了 。
后来我才知道,农民的牛病死了,本来应埋掉,但是买牛肉的农民只想着怎样减少自己的损失,丧尽天良地把死牛肉熏成腊肉,完全看不出乌紫的颜色,然后拿到河边,卖给馋嘴的“扯蛮子”,捞取黑心钱 。
当纤夫的那两年,我反复走过了从南部县到广元县这一段沿嘉陵江的上千里纤路 。一路上多少悬崖峭壁,激流险滩,我已经记不清楚,唯一忘不了的,是那个被农民叫作“玉麻池”的嘉陵江上之一险滩 。
我还没去拉船的时候,就常常听生产队的业余纤夫们摆龙门阵,说上广元有一处险滩叫“Yu Ma池” 。由于苍溪话发音和我们有区别,所以农民说的时候,我一直听成“玉麻池”,总想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。纤夫们都说这是嘉陵江上之一险滩,自古以来,不知有多少船在这里被打翻,有多少人在这里葬身激流 。因此我之一次拉船时,一路上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个“玉麻池”,又怕它,又想快一点见到它 。
“玉麻池”终于在到广元的前一天下午出现了 。几里路以外,我就听见了天边远远滚动着的闷雷似的水流声,船到跟前,果然有一股逼人的寒气 。河道在这里突然拐了一个九十度的急弯,陡峭的石壁在九十度的直角弯道上横空出世,倾斜度大约在五度左右的河滩上,河水似万马奔腾,轰响着向弯道的峭壁猛扑过去,撞在石壁上形成一丈多高的浪头,那阵势简直就是一个“乱石穿空,惊涛拍岸,卷起千堆雪”的赤壁!逼人的寒气,是飞溅的浪花在石壁上碎成了水雾散发出来的 。
上水船到了这里,只靠自己船上的几个人根本拉不上去 。所以纤路上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,船到这里都停在河边等后边的来船,最起码要三只船的人合伙,来回三次把船一只一只地拉上去 。近二十个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和激流搏斗,原先船上的普通纤藤经受不住,因此每只船上还专门备有过“玉麻池”的粗纤藤 。即便这样,如果上滩的时候,驾长技术不过关,船头没有“投上水流”(拉船的专用语),那么,就算再多些人也挡不住船“打张” 。此处船“打张”比不得别的地方,湍急的水流可能把船径直冲向石壁,撞个粉身碎骨 。就算驾长把船稳住了,船也会被冲到下游十数里以外才能停下来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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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水船在这里是拼命跟河水较量;下水船到这里却是过鬼门关 。满载着十多二十吨货物的船,被激流卷着,泰山压顶一般冲下来,还必须顺着河道适时转一个九十度的急弯 。转弯不能太早,否则船会被激流冲横过来紧接着被掀翻,造成船毁货沉,而人亡不亡?谁心里也没底 。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,驾长和全船所有业余“水手”必须空前地团结一致,心往一处想,劲往一处使,把船划到离石壁一定距离的地方,再快速调转头顺流而下,才能避免船一头撞在峭壁上刹那间被肢解成碎片 。纤夫们都说,能驾船过“玉麻池”的驾长,就算是合格了 。
我们在广元装上货物返程再次经过“玉麻池”,除了驾长在后边掌舵,前边还有三个人扳艄,余下的三个人每人手握一根蒿竿全神贯注,在船与石壁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,拼尽全力用蒿竿将船从石壁旁撑开 。整个过程最多不过一分钟 。闯过这一关,所有人都像耗干了油的灯盏,只剩下豆丁一样的“鬼火”在灯心上有气无力地跳,大家无声无息七歪八倒地瘫软在那里,任由船顺水流漂流,良久,才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操起桨来继续划船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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